又到了毕业季，每年毕业季我们的学校都要找些知名校友来谈谈他们的感受，我很荣幸自己也曾像你们一样坐在合下听一个年长者絮絮叨叨，我不记得当时给我们演讲的是谁，正如你们在 32 岁时也不会记得我。我隐约记得当时那位校友安慰我们，鼓励我们，说唯有分别才是人生，没有离愁别绪哪来相逢喜悦。但我今天不打算安慰你们，我想说的是，你们中大部分在离开这所校园以后都不会再见到彼此。这不是你们的错，这种永别来自于你们对未来的期许，而这种期许也曾让你们在这所校园里相遇。
当然，要讲一个关于我自己的故事。我有个好友跟我一起长大，在上大学之前我们从未离开过彼此，直到大二的时候我选择转学去哈佛。我记得他在机场送我的模样，我想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他那天穿的是深蓝色的丁恤，帮我拖着箱子，在我身边不断替我构想未来，好像要去哈佛的是他。我感到愧疚，我为自己的选择感到愧疚，我几乎觉得自己是在利用他对我无条件的支持。谁能想到我们后来又遇见，而谁又能想到，几天前他像那时的我一样选择离开，去寻找人生里一个新的可能。这一次他走得比我当初远许多，我们不是圣人，告别往往触发情绪。我记得当初我决定离开时，他愠怒的表情和他低声的埋怨，而这一次，这么做是我。可我知道他的心情不会比我好，我自己体会过。我们的默契让我们明白对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所以我和他当初做的一样，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对他说再见，我们都愿意相信再见，即使本来那是谁也不能确定的事。
也许你们会觉得这种永别只存在于动荡年代，比如我们都是士兵，我在裂了个口子的火车上未能抓住他，他坠入冰天雪地万丈深渊，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生离死别，又或者一次实验让他彻底忘了我，人事变迁后我们成了最糟糕的死敌。但其实这世上的悲欢离合是一片海，旱时未必枯竭几分，雨时也难得升高半米。和平年代的分别不那么刻骨铭心，也许是失掉共同话题，也许是有了子女责任，一次相聚因为几次加班几次家长会一拖再拖拖成遥遥无期拖成下个世纪，终于拖成无疾而终再也不见。你一定觉得不会的，因为现在你望向身边你的挚友或恋人，你知道他喜欢喝加双份奶的咖啡，你知道他的音乐播放列表是按歌手排列而非首字母，你那么确信你知道他的一切，他也明白你的所有。就好像你们是两棵共根的树，不可能长在两片大陆。可你总归不是他，他也总归不是你，无论怎样何默契十足，人面对的始终只有自己的生活与生命。
昨天你们还在图书馆里面对面为了期末用咖啡洗胃：明天你们有的去了耶鲁有的去了伯克利；而今天，毕业前，你们就坐在彼此身边，还有时间说声谢谢你陪我度过这些日子，对不起之前为了那点小事跟你吵架，你知道我爱你，所以祝福你，希望我们能再见，我总相信我们能再见，但哪怕我们不会再见。我也不会因为还有未说出口的话和末做完的事而遗憾。
Steve在高中毕业典礼的演讲，节选自盾冬小说《If you want me》